這里,是祖國大地上的極致之地
或偏遠荒蕪、人跡罕至,或酷熱嚴寒、危機四伏
這里,生活著一群人
四季輪回,他們對國土的守衛堅若磐石
時光輾轉,他們對生命的守護始終不渝
視野之外,人世之中
他們用信念和堅持書寫中國人的奮斗故事
新中國成立以來的70年,是無數中國人奮斗拼搏的70年。央廣網推出《奮斗的中國人》特別策劃——《極境守護者》,為您講述這群奮斗者的別樣人生。
攤開中國地圖,中建島幾乎扎不下針尖。在九段線內,你需拿著放大鏡才能找到它。
它很遠,因其距西沙的“心臟”永興島最遠,故被譽為西沙中的“西藏”;上島很難,從三亞碼頭坐船南行,即使遇上好天氣順利換乘后,還要在海上漂上一整夜。


天藍島綠,水清沙白……可以隨手拍大片。來,先感受一下。
若從空中鳥瞰,這里如大海懷抱中的一只貝殼,美得純粹。
素有“南海戈壁灘”之稱的中建島,守島官兵中“90后”占了多半。他們多出生在改革開放的黃金年代,擁有和同齡人一樣的青春夢想。可這里,對于他們的同齡人來說,卻足夠遙遠且陌生——
所處海域是遠東通往東南亞的海空要道,面積不足1.2平方公里,卻有七個中國領海基點;漲大潮時,露在水上只有相當于兩個足球場大的地面;臺風過境時,守備隊主樓曾被吹斜好幾度;退潮后,就僅剩下一片白茫茫的珊瑚沙,時至今日也不適宜漁民在此生活。
44年來,駐島戰士走了一茬換一茬,厲兵秣馬,在這個海防重地宣誓主權的存在。正如營長范期宏所言,“在這里,祖國的利益非常具體,它就是頭頂的那片天和眼前的那片海。”
初上海島 邂逅“西沙黑”
這里距離祖國大陸最近的城市至少有360公里,高溫、高鹽、高濕、高日照,缺泥土、缺淡水。
小島不大,走上一圈,只需半個多鐘頭,可這里的美只能短時刻瀏覽。上島時正值炎夏,記者穿著厚厚的運動鞋走在沙地上,仍感覺雙腳發燙,紫外線強到連眼都睜不開。隨行攝像師的機器多次因高溫而無法開機。但經年累月,官兵們就是在這樣的烈日炙烤下,進行日復一日的演習、雷達屏幕前的注視和不眠不休的巡邏執勤。

戰士們在進行耐高溫訓練

涉水訓練
島上長夏無冬,地表溫度常在50攝氏度以上,只需幾小時就能讓人快速換個膚色。所以島上官兵一眼就能被辨認出來,近乎都長著一張“艱苦卓絕”的臉,看上去比實際年紀要大很多……一“90后”戰士每次與家人視頻時都得用濾鏡。“曬得太黑了,我媽看到又要哭。”但他不是島上最黑的兵,雷達技師郭丹陽才是,島齡最長,膚色也要深幾度。
上島當天,是這里再平常不過的一個周日。除了這樣的日常訓練,郭丹陽很忙。“鈴鈴……”趕著起床號,他才套上衣服值班電話就響了。與新兵不同,34歲的他將整個青春都“搭”在了這里。18歲那年入伍,彼時他與這里唯一的連接點,是只知道《富饒的西沙群島》課文中,要學到“鮮”這個字。
“雷達是小島的眼睛,但要判斷目標,還是需要人。”遇上緊急情況郭丹陽要隨時處理,夜里常是剛躺下,電話就又響起來,幾乎沒法休息。正午,太陽懸在頭頂,這會兒郭丹陽回宿舍躺下沒5分鐘,就被喊醒,設備出了故障。跑過曬得發燙的白沙灘,一進機房就開始檢測機器,用力拉緊部件,額上滲出一層汗……與喧鬧的城市相比,時間在島上流逝并不明顯,白天無限拉長,一天、兩天……一月、兩月好像都一樣,執勤、巡邏……郭丹陽把該干的事情都做了一遍,太陽才剛升到中天。
剛上島的那幾年,敵人經常來騷擾,郭丹陽說,大家都是背著實彈在碼頭吃飯。而實際上,平日這里也不存在絕對的安靜,會有不明國籍飛機和艦船抵近,所以他們也養成了特殊習慣,睡覺將作訓服疊在枕邊,水壺也裝得滿滿。
衣食住行 個個是坎
西沙,很多人知道它,和郭丹陽一樣,也都是在小學語文課本里,“西沙群島位于南海的西北部,那里風景優美,物產豐富,是個可愛的地方……”但要在這里常年駐守,卻遠沒那么浪漫,陸地上簡單的衣食住行,到了這兒卻個個是“坎”。
小島溫差大,沒裝空調時,大家夜里都熱得睡不著,便要打開窗掀開被。到了夜里兩三點,睡得正酣,冷意也開始竄上來。冷便冷吧,睡意正濃時誰也不愿意起身去關窗。島上濕度大,不蓋好被子的話就會得風濕、關節炎。指導員高永山會關緊門窗,再給大家一個個把被子蓋好。就算不睜開眼睛,大家也知道是他。
后來他們當中有人成了班長,每晚都要起身給戰友蓋好被子。
臺風來時,海水沖上沙灘,一米多深的水曾淹沒整個小島,護墻沖倒了,豬圈、菜地沖毀了,就連種了4個月的3000棵樹也全都吹走了……
在寸草不生的珊瑚沙上種樹,無異于石頭堆里墾荒。澆灌樹木的水,是他們平時不舍得喝而節省下來的淡水。可老天才不管這些。他們索性與天較上了勁兒,死了多少他們就種多少。


什么能讓植物扎根地下不被吹走呢?
2006年被帶上島來的海馬草,既耐高溫又抗鹽堿,澆點海水就能立馬成活。一塊平整的沙灘上,他們干脆用海馬草拼成了國旗、黨旗圖案和“黨輝永耀、祖國萬歲”八個字,這是來到中建島必被戰士們拉去瞧的“地標”,他們引以為傲。耐鹽漬的海馬草倔強生長,越是貧瘠的地方長勢越旺”,像極了戰士們,如今這里早已看不出“戈壁灘”的痕跡。營區空地上,高大的椰子樹、野枇杷樹翠蔭如蓋。

島上的菜園子
他們把菜地視如珍寶,菜地生蟲,一群個頭一米七八的漢子就自發地拿著手電一個一個地挑;回家探親的兵歸隊時,甚至帶著兩大袋干雞糞和泥土上汽車。如今,每年定期都會有新鮮的泥土用軍艦運上島,但菜地仍保留著30多年來的傳統。“沒辦法,擱以前那就是我們的救命菜啊。”如今菜地時蔬常新,戰士們還給它起了個詩意的名字——海角田園。
“沒點綠色,就不像家的樣子。”邱華說道。
沒想那么多 就一心想著護住國旗了
在這里,一身軍裝不止意味著槍林彈雨,更多的是看不見的守護。
抗暈耐熱、沙灘五公里……每項訓練,都讓人“痛不欲生,難受到極點”:頭頂大火球熱到頭暈目眩,喉嚨干得要著火,向前邁出的每一步都是身心煎熬。
夜里站崗,作業油機一關,小島平靜地臥在南海上,靜得出奇,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,“哪能不怕!”
有時海風來了也很惱人,一“90后”戰士站崗時,臉被吹成面癱,離島治療一個月才得以矯正。
新兵連時練3公里,“95后”歐逸超練得太猛,腸子穿膜而出,動手術時麻藥還沒使上勁兒,明顯感覺到手術刀在割自己的肉,疼得昏了一整天。記者聽得揪心:“你才18歲啊!”“18有啥,有人18歲就戰死沙場了呢!”
……
在島上,這樣的例子實在太多。二十出頭的年紀,如果在家大抵也都是媽眼里的寶,可對于他們來說,卻道是尋常。訓練巡邏,守著眼前的海,一天天就這么過。這里大多數人一輩子都不可能去涉足,大概也不會知道,祖國最南端有這樣一群青春正盛的大男孩,堅守在這孤島上。
1996年的一次強臺風,國旗被風撕成了布條,旗桿被刮倒,戰士們用背包帶拴住腰,將5個人連在一起,往樓頂爬。平時只需一分鐘便可登上房頂,在臺風中竟爬了2個小時。
可旗桿在樓頂邊沿,人若接近旗桿,隨時都有被狂風拋到樓下的危險。“沒想那么多,就一心想著護住國旗了。”即使后知后覺可能搭上性命,但下次碰到,他們還會義無反顧。
這里每年六級以上大風天數超三分之二,類似于這樣的事兒太常見。
2013年,守備隊主樓被臺風吹斜好幾度,堡內一片“汪洋”,兩個戰士依偎著坐在石桌上,電話抱在懷里,一瓶水、一盒壓縮餅干,兩人在石桌上完成了一天兩夜的堅守。
這種苦到底為了什么?
營長覺得,這是當兵的使命。可與營長那一代兵不同,選擇從戎,和同齡人走上截然不同的路,“95后”戰士歐逸超覺得,苦吃便吃了,最怕被人遺忘。“但相信媽媽會記得,因為我在媽媽的心里。祖國會記住,因為祖國在我心里。”這是他的理解。

在這兒一天就守好一天 絕不能把祖國邊界守小了
島上守備營主樓坐南朝北,只為面向祖國。同樣,國的方向,也是家的方向,更是瞬息萬變的世界。
通網絡前,老兵用一句打油詩形容每天的狀態:“白天兵看兵,晚上看星星。”
在那個沒有通訊設備的時代,一旦有船來,大家都早早地都候在碼頭,等到報刊、電報、信件一卸下船,大家便一哄而上,爭相搶奪。除了零食日用,還有期盼了幾個月的書信。邱華說,和妻子戀愛時,每天都要給彼此寫一封信,信寄不出去就攢著,等補給船到了,再把幾十封信一并寄走。“不舍得全看完的,一天只拆一封。”
畢竟,這是他們和遠方家人唯一的聯接。
但也有的看完電報或家信后,捶胸頓足、失聲痛哭,家書帶來了天大的噩耗:家中親人,早已在幾十天或幾個月前,便已過世了……
到了2002年,全島終于有了一部電話,但每人一周只能打一次,一次僅有3分鐘。縱使有一肚子的話向外涌,也必須言簡意賅,時間一長家人也有了默契,“我很好”“也好”。

如今,島上有了4G網絡,能與外界同頻共振,但信息的腳步來到這里總會慢上一拍。每次休假時山東籍戰士譚玉金都感到,自己與外界“格格不入”,朋友聊天時隨時蹦一個新“梗”出來,他都一頭霧水。
都說來島上“三天是天堂,七天是人間,一個月是煉獄”。每年新兵上島,首長無一例外鼓勵他們培養自己的愛好。因為有經驗的老兵都知道,日子久了,見得最多的就是眼前的這片海,即使再美,看多了也會成為“心魔”。
譚玉金喜歡健身,如今島上有了健身房,沒有任務時他就去跑步,時間長了,他的體能成績也是隊里最好的。他還喜歡去巡邏,“穿著海軍服,拿著槍的樣子很帥”。老兵邱華,除了去新建的圖書館看書,還有個愛好。兒子出生當年,他在營區種下一棵“寶寶樹”,看著它一點點變高,就像看著家里慢慢長大的“大寶”。
其實每個人都知道,在最好的青春留下后,自己遲早會向中建島告別,離開這個家。
但也有人就沒想過脫下軍裝的生活,“在這兒一天就要守好一天,絕不能把祖國的邊界守小了。”


臨行前,戰士們將島上獨有的綠色“花束”抗風桐贈予記者。可島上綠色來之不易,實在不舍帶走,便留下這樣一張字條。
本期制作:
監制:趙凈 李雪南 關宇玲
記者:王晶
視頻:彭洪霞 劉邵元 肖琚鵬 常敬宇
供圖:91892部隊